邊緣咒

武俠小說經常被人戲稱是「成人童話」，不僅因為武俠小說中，充滿著現實生活中不可能發生的刺激冒險，滿足「男人們的雄性幻想」，譬如說，怒馬美人、流浪天涯、修練上乘武功，名揚天下等等。但是，其實武俠小說中，也極少描寫到大俠們的經濟生活。很多大俠似乎很少煩惱生活經費的來源，而且他們除了仗劍江湖，行俠仗義之外，似乎也都是「不事生產」，沒有任何的「正當工作」可言。但是，大俠不愧是大俠，伸手往懷裡一掏，就是白花花的銀子，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在武俠小說中，幾乎沒有「一文錢逼死一條好漢」的事情發生，就算發生，也不是在大俠身上。經濟生活的消逝，似乎也是「成人童話」的要素之一。

但是，也不是所有的武俠小說都沒觸及到這塊禁忌，有時候，挑戰禁忌也是種新創作！描寫俠客們的經濟生活裡，最引人注目的，應該算是古龍了。在《歡樂英雄》裡，主角郭大路在分散家產之後，為了求填飽肚子，先是當了鏢師，後來也嘗試賣藝、賣唱等等。在盡皆落空之後，才不得已「落草」當義賊，來個劫富濟貧，方才認識郭大路在人生中的三位好友。

在《三少爺的劍》裡，名俠燕十三和殺手烏鴉在客棧裡，大開宴席之後，竟開始相互要對方「付帳」，只因囊空如洗，連燕十三劍上十三顆明珠也早被燕十三本人「換了淺斟低唱」了！天下第一劍三少爺謝曉峰因故退隱時，也因為經濟問題，毅然決然地，跟著收留他的人，一起從事挑糞的工作。古龍筆下不少的「幕後黑手」也不再以天下第一或是武林盟主為己任，而是為了名氣和金錢，為了滿足他們各自的奢侈的消費生活，進而作出不少傷天害理的勾當。在古龍筆下，大俠是人不是神，再也沒有伸手掏錢的本事，也只能用各種方式，諸如偷雞摸狗、巧取豪奪的方式來掙個溫飽錢。

隨著古龍打破大俠的掏錢神話，不少武俠小說也開始向大俠展開如火如荼地追帳、查稅動作，務必要查清大俠背後那本「秘密帳簿」。到底大俠們如何彌補帳面上龐大的支出呢？基本上，大俠除了鋤強扶弱，偶爾也要救濟貧窮，施捨一下銀兩之外，大俠總也是人，離不開吃喝拉撒睡等生活需求。但是，大俠們算是十分沒有生產力的一群人。他們很少煩惱生活經濟的來源，比較多在想國仇家恨、天下第一，或是處理各種感情問題。但總不能說大俠們出來闖蕩江湖，就人手一個聚寶盆當基本裝備吧？這樣難怪大家都想闖蕩江湖了！

到底怎麼幫大俠找錢呢？我腦袋一轉，第一個答案隨即在一閃而過，也許大俠們都是家境良好，頗有田產的富家子弟吧？不是常聽到什麼武林世家，歐陽世家、南宮世家或是姑蘇慕容之類的，都是世家子弟，出身於當時豪門裡，自然不用去擔心煩惱經濟花費的問題。也因此，難怪世家子弟的功夫平均值比較高，因為這些富家子弟只要成天練武，不用去管下一頓飯怎麼來，當然功夫會好。不過，富家子弟，也有富家子弟的缺點，就是養尊處優，功夫雖然平均值高，但也難成材。

如果大俠們的家境不夠富裕的話，大俠們或許可以考慮一下利用自己驚天動地的絕世武功來賺錢。譬如說，大俠們可以噹噹富家子弟的護院或是師父之類的，一方面學有所用，另一方面，也可以填飽肚子。譬如在溫瑞安《四大名捕走龍蛇》中，有一個「有54名師父」的趙燕山，就是憑著家裡有錢，自己又好武，就請了54個師父。這些師父們，不但是趙燕山的師父，也是趙燕山的保鏢們，聽令於趙燕山。

不過，也許會有大俠抗議：「為什麼我一代名俠，要幫人家當護院、作走狗？好歹我也是在江湖上有名的高手耶！」不過我說：「大俠呀，我知道你心裡過意不去，不過口袋裡沒幾個錢，還是忍氣吞聲點吧！再要不然，不喜歡受人頤指氣使，就努力點，當人家師父嘛！不候岢以又打又罵，還可以賺錢，何樂而不為？」大俠又不服氣了：「我一身武功，人家跪著求我，我都不教，為什麼要努力當人家師父？」我說：「誰教你家境沒有人世家子弟好，口袋也沒錢，又不會打工和作生意。你是要誰來給你錢？」

大俠們是有點牢騷的，但是經濟生活總是要顧慮到的，否則餓著肚子，不是什麼愉快的經驗。既然大俠們對於護院、教拳有點意見，讓我們來看看還有沒有其他法子可想。嘿！既然護院不喜歡，噹噹保鏢也是不錯的考慮吧！打得上手，又可以領錢，考績夠的話，還可以升等當上頭號鏢師，也是不錯賺的行業。譬如古龍《歡樂英雄》中，郭大路也當過鏢師，有時候還充當「萬事通」的角色，讓人家交辦各種事情，並藉此賺點小錢。在古龍《霸王槍》裡，「神拳小諸葛」鄧定侯功夫非但不錯，也是個赫赫有名的鏢師。這個行業雖然苦了點，但也算是學有所用，至少幫人家保鏢，也只是護送財物，不用太在意客戶的臉色。

這時候，大俠們又有話說了：「保鏢？風塵僕仆地趕車，護送財物，太累，而且有失身份。『為國為民，俠之大者』。我沒興趣管這些小鼻子，小眼睛的事情。」「大俠呀！保鏢也很好呀！有時候你也可以鋤強扶弱，踩平強梁鄉豪，也是造福鄉里，而且也有現成的銀子可以拿，順便發洩一下，狠狠修理搶鏢的人。這份工作有什麼不好？」「你說的沒錯，但是總是在人家底下作事，心裡不快活呀！」

大俠嘛！總是有點任性…喔，不是，是大俠們的尊嚴，我能理解，大俠們不喜歡在人家底下做事，不喜歡當人家請的低層僱員，那就來當高級管理階層，或是乾脆自己出來創業，開公司當老闆好了！喔！不是，應該是說自己當上一門之長，或是開宗立派等等，擁有一個門派來幫你賺錢。君不見，許多門派不事生產，照樣過活，除了佔山為王之外，有些門派還兼作生意買賣，譬如說漕幫就是管漕運的，排教就是管排筏生意等等。你可以教他們拳腳保衛自己，或是壯大聲勢，跟人家搶地盤等等。這個工作不但輕鬆，而且還可躺著賺，何樂而不為？這也難怪一堆搶幫主、搶掌門、搶武林盟主搶到破頭，原來也是為了這份優渥的待遇和生活呀！古龍《幽靈山莊》中，木道人秘密奪取武當掌門的計劃，我想也是為了改善自己落拓潦倒的生活吧？你看看，人家金庸《碧血劍》的袁承志，才剛當上武林盟主，就有人送錢送銀，甚至還送上一堆奇珍異寶來打關係。

雖然「創業」或是「當上高級管理階層」的主意不錯，不過大俠們也清楚地認知到，這不是人人都當得起的。就算當了掌門人，也要天天防人暗算、被人踢下來，或是被其他門派給併購。像金庸《飛狐外傳》中袁紫衣當上十八門派的掌門，也是一個個搶來當，一個個「併購」過來的。在溫瑞安《傷心小箭》中，金風細雨樓之主蘇夢枕就是被結拜兄弟給暗算的，諸如此類的事情，難保不會發生。部份大俠經過慎重考慮之後，望著其他功夫高強，野心勃勃的大俠們一眼，唯唯諾諾地說：「雖然主意不錯，但是風險有點、有點太大了。有沒有其他方法？風險比較小的。」

好吧！擔著整天被人暗殺或是踢掉的風險，對於大俠們的心理而言，也是一大折磨，搞不好，還是花上大把銀子去看心理醫生。而且，就算是你功夫再高，「千防萬防，暗箭難防」。溫瑞安《天下無敵》中，連功夫天下第一的方巨俠也被人暗算重傷，最後自己跳下斷崖，生死未卜。嗯！風險也的確太高了點。我想了想，問道：「那麼，不知道諸位大俠們，有沒有什麼其他的絕技，或是生活技能呢？」我心想，或許可以不用依靠他們的武功，而是利用他們的其他技能來賺錢。譬如說溫瑞安《刀巴記》中，神相李布衣武功一流，但是看相亦可算是天下無雙，可以幫人看相掙錢。溫瑞安《一怒拔劍》中，王小石還會看相寫字畫，可說生活無虞。溫瑞安《賴藥兒》裡，賴藥兒功夫不弱，同時也是天下名醫，人稱「醫神醫」。古龍《決戰前後》，西門吹雪雖然家產頗豐，但是西門家是以糕點起家，西門吹雪也會做糕點，也是可以此掙錢。溫瑞安小說中，蜀中唐門，暗器使毒，天下一絕；封刀掛劍雷家堡，也精通火器和火藥，兩者可說學有專精，並具有高度技術性，都是可以用來當作商品來賣買的。這些都是可以吃飯的技能，就不知道是不是所有大俠是否都有自己精通的副業或是技能了。

但是，很不幸的，總是有些人不是十全十美的。《白衣方振眉》系列中，黑衣「我是誰」功夫高強，與方振眉一黑一白，各為一方高手。可惜的是，方振眉有掙錢的本事，但是「我是誰」沒有。所以「我是誰」經常找方振眉擋鎯。久而久之，由於方振眉慷慨解囊的行為，許多認識他的人，都叫他「財神爺」。像黑衣「我是誰」的人，除了打架，就是打架，不會其他有的沒的，可就難辦了。另外，像金庸《笑傲江湖》中的令狐沖，除了劍法好之外，就是會喝酒而已，可說身無長物。難怪他師母寧氏會不希望把女兒嫁給他。好險，令狐沖總算是娶個精明能幹的好老婆任盈盈，可以好好幫他打理經濟。

對了！也許我們不用想太多，娶個有錢又能幹的老婆，直接少奮鬥三十年就好了呀！古龍《蝙蝠傳奇》中，胡鐵花天生沒有掙錢的本領，但是也懂得去追富家大小姐金靈芝，來做個現成有錢的姑爺！金庸《射鵰英雄傳》中，郭靖也是把到智比諸葛的黃蓉，否則憑郭靖這個木頭，就只能幹苦力，如何能在桃花島逍遙呢？但是，大俠們是群「愛要面子的動物」，他們會直接接受這個建議，而去追求富家小姐嗎？再說，又不是所有大俠都是面如冠玉的美少年，要追到富家小姐，除非像古龍《大人物》裡的楊凡這麼有耐心，或是像金庸《鹿鼎記》韋小寶一樣，無所不用其極，窮斯濫矣！因此，這個建議，還是先壓下來，私底下再說吧！

有了，當官！小的當個捕頭，大的在朝為官，這年頭物價上漲，經濟情勢又不好，吃公家飯算是不錯的選擇。小李飛刀，一門三進士，都是在朝為官過。溫瑞安《四大名捕》的四大名捕和他們的師父諸葛小花都是當差當官的，領的是公家錢，是納稅人的錢。溫瑞安《大俠蕭秋水》中，大俠梁斗，甚至是皇親國威。溫瑞安《朝天一棍》中，「翻手為雲覆手雨」血劍神槍方應看，方小侯的侯爺身份，還是緣於他義父方巨俠救過皇上而受封的。要不然，像古龍《風鈴中的刀聲》，姜斷弦一樣，當個劊子手，也是個公差。

不過這年頭，公差雖然算是不錯的選擇，但是當官，當公差，倒也不是說當就當，好歹也要通過「國家考試」才能當上。小李探花，一門三進士，也是李尋歡有文采，能夠考個第三名，在朝為官。諸葛小花也是勞苦功高，為朝廷出了不少力，也多次搭救過皇上。如果時運不濟，就會像《驚艷一槍》中，諸葛小花的師弟元十三限一樣，雖然功夫、智謀都不錯，但就是沒有辦法混出名堂，抑鬱終生。大俠們也都面有難色地搖搖了頭，我想也是，畢竟如果他文采好，也就不用當什麼勞子大俠，畢竟人人不是都像黃藥師、李尋歡或是王小石一樣，文武雙全。

皇親國威嘛，天生命好，就不用再說了吧？捕快或是劊子手也不是每個大俠都肯拉下臉皮來當的。想想那劊子手，多穢氣呀？而且，劊子手也不是那麼好當，整天就要去推豆腐，將一塊豆腐，用刀推成一片片的簿片。就算是天下名廚，我看也沒這個心思吧？捕快，更別說了。雖然這群大俠沒事喜歡急公好義，救天下之難，但是偶一為之，倒也還可以，當作一份正當工作，這些大俠們一定會搖手說不。你看當個捕快，薪水少，沒事開單還讓人嫌個半天。追捕兇手有時候連小命都得賠進去，又不會闖出什麼名氣，有時候還要聽「上頭的一堆命令。你倒說說，有哪個大俠願意來幹？又不是人人都像四大名捕或是古龍《七殺手》和《離別鉤》中的柳長街、楊錚一樣，肯拉下臉來，真正為民服務，還要對抗貪官等笒。這種低層公差，我看大俠們也不是每個都願意幹。

左思右想，如果正門不行，那走偏門看看吧？我說的偏門，倒不是要大俠都去幹些作姦犯科的歹事，只是人有運好運壞，一時的際遇，也是難免。不過雖然是走偏門，也是還能自得其樂地當個江湖名俠，還能救濟天下，搏得滿堂彩。君不見古龍《楚留香》系列中的香帥楚留香，以俠盜自命，雖然幹得是宵小偷盜，但是楚留香不但機智聰明，而且主持公義，破過不少江湖奇案，贏得天下人的敬重。《陸小鳳》系列的司空摘星，也是個「偷王之王」，以偷聞名，但也是行俠仗義之人。古龍《蕭十三郎》中，主角蕭十三郎就是行仁義事的江湖大盜。有時候．大俠們也會從殺死的對手中，蒐集所需的費用，譬如像《邊城浪子》中的傅紅雪一樣，因為身上沒有半點銀兩，只好從已經幹掉的刺客身上，拿點小錢，資助他的復仇行動。

如果雞鳴狗盜不喜歡的話，也可以考慮作個「投機生意」，上賭坊賺個萬兒八千的。古龍筆下不少名俠都好賭，而且還是賭精，如「惡賭鬼」軒轅三光、小魚兒、李尋歡、謝曉峰、陸小鳳等等，無不是賭場高手。在《決戰前後》和《鳳舞九天》中，陸小鳳即用他的「靈犀一指」，贏了不少銀兩。金庸《鹿鼎記》中的韋小寶，雖然功夫不濟，但是也頗會賭骰子，也經常利用賭博來解決難題，解救江湖好漢。

不過，雞鳴狗盜也不是人人都做得來，畢竟你還要有點智慧，才能在無聲無息中，偷得神不知鬼不覺，方能進入藝術的程度。假如只是以武力豪奪，整個過程不僅暴力，而且常會有爭鬥。這樣即使你力行仁義，也無法像楚留香和司空摘星一樣，獲得江湖人士的敬重。如果要像傅紅雪一樣，撿現成的，也要有人經常來殺人，而且殺你的人，剛好身上都有帶點錢。不過，大部份刺客身上都不會太有錢，畢竟是來殺人的，身上的錢都先拿去安家了，身上自然也不會太多。至於賭嗎？人常說「十賭九輸」，人家賭坊也不是開假的。就算是開假的，你也要多少有點賭技，像是聽聽骰啦，練練「靈犀一指」，或是「飛燕切牌法」之類的作弊技等等。畢竟人家日本漫畫《勝負師傳說》的小兄弟阿哲已經說了，賭博不僅要靠強勢的運氣，也要靠「實力」，出千的實力。

不消說，這批大俠有些人已經故作清高地搖搖頭來，但也有些人是因為「老狗學不會新把戲」，而將這個提議作罷。於是我想了想，那既然都不行的話，只好找人援助了。大俠們嚇了一跳，忙說：「是援助交際嗎？」「呃……你們會不會想太多了？我是說找人援助你們的經濟生活。譬如像溫瑞安《驚艷一槍》中，諸葛小花的師兄天機居士許天一就是長期有人資助他的退休生活。不過這個作法也有缺點，畢竟吃人手軟，拿人嘴軟，人家拜託你的事總是不好推辭，有時候還要作些違心之事。像《四大名捕走龍蛇》的神劍蕭亮一樣，在練武過程中，由於家境貧寒，受到了趙燕山之父的幫助，並答應趙燕山之父，日後為趙燕山出手三次。紿果，三次出手不僅大違本意，甚至最後還賠上自己的生命。」說到這，大俠們也都紛紛搖搖頭。

大俠們嘆了口氣，突然覺得天下之大，竟無我容身之處，不竟打起退隱江湖的打算。「不過，我說呀，大俠們，你們是賺到足夠的退休金嗎？連錢都還沒賺就想提早退休？會不會太囂張呀？」大俠們說：「那我遠出海外孤島，或是上深山退隱去，吃山味海珍，總是不用到錢吧？」「打山味，是會違反動物保育法的，而且現在也沒有太多的山味可以打。就算有，你也不能隨意打，也不能隨意住。有些山的私人土地，進不得。公家土地，打獵是違法的。海外孤島，現在也沒有什麼海外孤島。就算有，也是什麼東西都沒，東缺西欠的，連淡水都沒有，你是想喝死、餓死嗎？什麼？想像《海賊王》或是像金庸《鹿鼎記》一樣，去冒險找寶藏？你以為寶藏是隨便找就有的哦？不花上一番心血，哪有寶藏可挖？更何況，現在寶藏也被挖得差不多了，你還想挖哪裡呀？」

看來看去，大俠們的生活還真是千瘡百孔，不僅不會理財，更不會生財，也難怪大俠們很少善終的，畢竟不太會存錢和賺錢。有錢的大俠都是機運良好，或是本身就有些賺錢的技能，如果要靠一身功夫來賺錢，就只能噹噹掌門，搞個事業弄弄。只不過，大俠們能夠賺多久，就是一大問題。我看呀，大俠們只能多多保重，努力創出自己一片事業的天空，要不然就多學些技能，才能安穩退休養老，善渡一生。再不然，大俠們或許可以考慮加入丐幫，不僅生活上衣食靠別人，而且還等於加入天下第一大幫，金錢和勢力都有了，也是一條不錯的出路。阿彌佗佛！善哉善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