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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書文
我的老師盧嵩高是河南周口人,回族,從小習武,十多歲時就拜心意門第七代武術大師袁風儀為師,聰明、勇敢、好學、苦練,在明師的指點下,盧老師二十六歲時已是武藝超群,被河南周口得勝鏢局聘為鏢師。壓鏢去過河北、山東、四川等地。舊中國世道黑暗,中原地區戰亂頻繁,廣大人民群眾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盧老師經人介紹從河南輾轉來到上海,先是在陳公館當過保鏢,後來替陳家管理過倉庫。也就是在這一時期,有幾位在上海工作的河南藉回民老鄉慕名前來拜師學藝。於是有李尊賢、馬孝海、馬義芳、龐世品、穆清瀾、孫少甫、許廣恩、陳信義等盧老師的第一批徒弟。結識了心意門第六代弟子中年齡最小的丁仁老師(河南桑坡人,回民,在滬從事皮貨生意,住在五馬路)。經人介紹知道盧老師在上海傳授心意門功夫,經過多日的觀察後才找到盧老師,盧老師也早就聽說過這位小師爺,知道丁仁老師是買壯圖師爺的小師弟,對其十分的敬重。
看過盧老師的功夫後,丁老師說:我現在可以將擔子卸給你了,在以後半年多的時間裡,盧老師每天都到五馬路回民教堂的樓上秘密跟著丁仁老師學習心意六合拳。(因為輩份不對,怕引起誤會,遵丁仁老師願,只講是得一個姓白的老師再傳。這件事的真相是盧老師在晚年才分別講給我和楊肇基師弟。早期的師兄們只知道是得白老師再傳,現在丁老師和盧老師都已過世,我覺得我有義務把這件事講清楚,還歷史一個明白。)隨著不斷的學習完善,盧老師技藝突飛猛進,功夫更上一層,成為心意門第八代弟子中的佼佼者。盧老師起初在上海傳拳的時候稱:心意門,在三十年代中期才改稱:心意六合拳的。第一批徒弟套路傳的是《二把半》,改稱為心意六合拳後才改教《四把捶》。盧老師是上海心意六合拳的開山鼻祖,一代武術大師,心意門一代宗師。
舊社會回漢之間有著很深的隔閡,相互間交流很少,盧老師當時也不肯外傳 ,門戶守的很嚴,只傳了少數幾位回民弟子。我們有位師兄叫解興邦,是位地下共產黨員,在英租界巡捕房當教練,學過幾句回語,就冒名回民,拜盧老師為師學習心意六合拳,後來有師兄弟揭發他不是回民,盧老師就問他。解師兄就如實回答:老師,我不是回民,是漢族,你看我這個漢族徒弟對你怎麼樣?盧老師說:你這個漢族徒弟對我很好。
解師兄接著說:我們漢族人對待老師特別的尊敬,像我這樣的還是一般性的。自此盧老師才肯收授漢族弟子,相信漢族弟子。我是1938年拜盧老師為師的,那年我20歲,最初我在上海是跟著王效榮老師學習武術。王效榮老師和盧老師同在人民公園教拳,又是同鄉,王老師常請盧老師來指點我們。因此知道盧老師的武藝超群,功夫厲害。1938年初,我和師弟王佩,李儀華三人決心要學心意六合拳,直接找到盧老師家拜師,盧老師不肯收,後經人引見,再經過一年多的考察,才同意我們三人遞貼磕頭拜師。所以在盧老師的漢民徒弟中我算是頂早的了。
舊社會和解放初期學習武術的人很多,跟著盧老師學習心意六合拳也很多。有單位組織十人或幾十人,然後請盧老師來傳授的,盧老師稱之謂:社會徒弟;在公園裡報名學習心意六合拳的,盧老師稱之謂:馬路徒弟;過去是學別的拳種或同門師兄弟的徒弟、親友路過上海,跟著盧老師學過一段時間心意六合拳的,盧老師稱之謂:過路徒弟。這些弟子統稱門外弟子。唯有給老師磕過頭遞過貼,長時間跟隨老師,深得老師信任的,盧老師稱之謂:入室弟子。也就是我們常說的門裡徒弟。在盧教師眾多的入室弟子中,首推大師兄李尊賢的功夫最好,盧老師早年常帶大師兄一道出外表演,也常拿大師兄的事例來鼓勵我們,常常對我們說:你們大師兄一個單把,把新買來的皮鞋底都給打斷,功夫有多大。漢族弟子中數解師兄跟隨盧老師的時間最長,功夫最大。七十年代,上海人掀起了學習心意六合拳高潮,許多人也是在這一時期認識了心意六合拳,並開始學習心意六合拳,這都與解師兄的辛勤傳授分不開的。這時的上海人才普遍把「心意六合拳」稱作「十大形」。
日偽時期,有一位四川來的拳師在上海的斜橋設擂,許有重金。幾日下來無人能勝。這時有位河南來的老師,姓李,叫**,回民。上擂比武,兩人打幾十個回合,不分上下,最後四川擂主被李老師一腿打下擂台,自此李老師在上海武術界揚了名。後聽人說盧老師功夫很厲害,有「拳王」之稱,很不服氣。一日傍晚,找到盧老師教拳的地方,推門進來,看見盧老師正坐在客堂間的椅子上看我們練拳。進門便講:盧嵩高,聽說你的心意門很厲害,我看看怎麼個厲害法?盧老師馬上站起來講:「**,你站好。」一個過步濺竄便來到一丈開外的李老師身前,接著一個挑領。只見李老師從門裡摔在門外,摔出一丈來遠,爬起來,滿面通紅,一聲不響的轉身就走了。沒過多久就離開了上海,去了四川。
日本投降後,上海又來了許多美國兵,很是張狂。一日,我和盧老師在復興公園鍛鍊完後出來,經過淮海路,就見到兩個美國海軍士兵邊走邊揮動著拳頭,像是在練習拳擊,嚇得行人紛紛避讓。盧老師看後非常的生氣,對我說:「書文,你從傍邊走,看我怎麼教訓這兩個傢伙」。只見盧老師還保持原樣,雙手插在黑長衫的袖筒裡慢騰騰迎面上去,擠到二人中間,跨部一個靈動。只見兩個美國兵一個倒在左邊,一個倒在右邊。估計連他們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還以為是兩個人自己相撞的。要不是老師事先提醒讓我注意,我也很難發現。兩個美國兵倒在地上,看著這個乾瘦的老頭,頭也不回的從他們中間走過。路上行人都紛紛側目,不明白兩個美國兵怎麼了會爬在路上?
解放後,上海市的各行各業十分的興旺。練習武術的人也很多,武術協會也經常組織一些武術老師在體育館中進行武術表演,有一次盧老師在跑馬廳上台表演了一趟:四把拳。深深的吸引了台下另一位武術老師——海燈大師,他不認識盧老師,第二天便託人引薦,帶著佛家的四色禮品登門拜訪盧老師。盧老師也曾帶著我去看望過海燈大師,當時海燈大師住在虹口區的一間閣樓裡,房中沒有床,休息的時候是打坐休息的。在上海期間主要傳授梅花樁、長拳和器械套路,表演時常表演二指蟬的功夫,在上海有著很大的影響。此後海燈大師經常到盧老師家一邊喝茶,一邊討教心意六合拳功夫。
有一日,盧老師一時高興,便想試試海燈大師的功夫,一個「猴豎蹲」站在海燈大師的身前笑著說:海燈大師,伸伸手。海燈大師笑而不答,一動不動。過去有名的拳老師輕易是不會與人動手的,怕萬一有個閃失傳揚出去。盧老師則不然,一生好武,喜歡與人交手。以至於有一位在上海市很有名的推手老師在介紹盧老師的時候說:這位老師是專門練打人的。
二十餘年來我一直跟隨盧老師學藝,對待盧老師就像對待自己的父母親一樣。盧老師也很喜歡我,公園裡練好後,經常到我家或帶我到山東會館空房間單獨教我,說到興奮處,連比帶打,盧老師晚年常對我說:「書文,你要好好努力下把勁,趁我現在還能教,等我『無常了』(河南迴民方言死了的意思)我還能帶到棺材裡不成?這門拳是古上留下來的寶貝,花錢買不到的,你要堅持傳下去,不能失傳,也不能亂傳,我以後只是圖落個名,拳不複雜,但易學,難練,更難精,拳藝非常的深奧,你要去撈,越撈越深,要勤學苦練,學到老,練到老」。
盧老師是於1961年因病去世的(去世在當時的紡織醫院),終年87歲。在老師生命中的最後幾年,因遇到全國性自然災害,生活很是困難,只有我們幾個入室弟子還經常到盧老師家,堅持鍛鍊,節儉一點糧食,給老師送去,盡一份孝心。
時至今日,我仍唸唸不忘老師對我的教誨,盧老師習武時的一招一式,就像電影一樣深深的刻在我的腦海裡,歷歷在目,難以忘卻。多年來我一直閉門勤修、日就月將,更感它的珍貴,不敢有一絲地懈怠。
練拳容易得藝難,靈勁上身天地翻。
六合相聚人難躲,遇人好似弓斷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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