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心咒

《不合時宜的思想之一：欺師滅祖！汝，罪無可赦！》

最近又從學弟們那邊反覆聽到已經可說是作古、錯誤或是不合時宜的一些現象。趁著現在有一點小時間，稍微整理一下幾個代表性案例，說一下我的心得與想法，以供諸君參考。

欺師滅祖！汝，罪無可赦！

話說有位在美國知名大學教數學的數學教授，一日收到母校「沙衡」大學100週年校慶的邀請函，特地回台灣一趟與昔日同窗以及恩師相聚。

校慶當天，多年不見的師友相聚，聊起昔日往事與近來情況，好不熱鬧。大家聊著聊著，突然聊到一個最近出爐的數學論文，看過的也拉雜著閒聊。豈料到後來聊著聊著，針對該篇論文中的一個數學概念展開一場激烈的論戰！論戰一開始還分成兩派，直到後來論戰層次持續昇高，最後只剩下數學功力最好，也是吵的最兇的兩個人，即是這位歸國數學教授和他的昔日思師！兩個人吵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讓誰地不停提出各種數學式和觀念來捍衛自己的想法。

其他人眼見不是辦法，開始打起圓場起來。其中一人就勸歸國教授說：「唉！你也別跟老師吵了！好歹老師是教你的，應該老師才是對的。」

歸國教授搖搖頭說：「我十分感念老師在大學時代指導我的恩情，但是數學真理的追尋可沒有什麼應不應該，以及老師和學生的分別！唯一能讓我心服的，只能完美無缺的數學證明而已！」

那位老師聽了這番話之後，不禁微微一笑，拍拍歸國教授的肩膀說：「你不愧是我最得意的門生！你跟和我一樣，唯有數學的真理方能使我們信服！」

話說我這位學弟A並不是我大學學弟，而是我大學武術社團學弟B的高中同學，後來認識之後，由於我年歲略長，「面皮」比較厚，也就以學長自稱了。這位學弟A在大學時也是在練跟我們一樣的系統，在社團裡據說是練得蠻勤快的，可是後來經過出去外面闖過的學長的刺激之後，復又跟從另一位明師學習之後，大有幡然悔悟、一語驚醒夢中人之感，進而對過去所學開始一一批判，並抱著一股「喫好倒燒報」、「好東西要和好學弟分享」的救世熱忱，回到母校社團，一一指出種種錯誤出來。當然，這位學弟A心腸是好的，可惜手腕不夠靈活，也有可能是在認知和情緒上轉換太大，說話之間難免語氣較衝，一些同學或是學弟自然會對他產生反感。好在社團裡沒有人能打贏他倒是還好，不過私底下也難免會犯嘀咕。

最近，他在自己的部落格中，開始將大學的練拳筆記翻找出來，大批特批，PO在部落格上，引來不少爭論和事端。其中有某人算是正式跟他槓上，在留言版中極盡利用情緒性字眼罵我這位學弟A「欺師滅祖」等等之類的語詞。其實綜觀這位仁兄的發言，即知他武術水平實在不夠，頂多算是初學者等級而已，有些留言只能說是可笑，本不足與之筆戰。但這位仁兄言詞慷慨激烈、大有代我這位學弟A的老師和學生來捍衛師門的氣勢，因此除了我學弟A之外，不少人都與這位仁兄展開激烈的筆戰。後來，當我學弟A跟我說了這件事情之後，我第一個反應是：苦笑！曾幾何時，這一幕是何等熟悉呀！只不過我作風比較溫和，在事情沒有全面爆發之前，我就和我原本社團學弟B一同急流勇退，另謀他方了。

        也許很多人會覺得我們作法是違背常理，實乃欺師滅祖之行。當然，台灣深受傳統儒家文化的影響很深，自然覺得尊師重道是天地倫常，是身為一個人應該有的道德良知。然而，問題在於，我們並沒有否認老師教育我們的師恩，我們也很尊師重道，只是我們不會因為他是老師，就認為老師說得就是對的，是真理，是不可反駁的。我研究所的老師是個美國人，他的一舉一動均影響我至深，我印象最深刻的是，他常說：「我不希望你們只是單純附和我的論點，你們可以儘量把你們的意見說出來，甚至可服積極找資料和證據來說服我。只要你的論據充足，我也會改變我的想法。」在這裡，我研究所的老師將真理的探尋和「尊師重道」這兩件事情，做了正確而完美的切割。跟老師的意見衝突、與老師爭論實乃平常之事，這本是雙方溝通交流，為了共同探尋真理的過程，但這一點並不應該與「尊師重道」這件事混淆在一起， 一碼歸一碼 。

        然而，為什麼許多人仍會將兩件事情不斷混同呢？據我的瞭解有幾個原因，首先也許這人深受傳統儒家文化，或是武俠小說的影響太深，動不動就把師恩和師門掛在嘴上，覺得我是練傳統中國武術，就必須好好刻苦練習，以期求光大門楣，捍衛師門尊嚴！依照我個人經驗而言，這類人通常有兩種，要不是受武俠小說和武俠電影的影響太深，對於中國武術史完全無知；要不是這類人通常過於保守，缺乏挑戰傳統藩籬的勇氣和智慧。前者，我遇過不少，都是些剛練拳的小輩，對於武術和其相關知識都缺乏足夠的經驗和知識。這種情形就好像有初學者看過鬆田隆智的《拳兒》之後，會問說：「八極拳是不是天下無敵？李書文是不是天下無敵？」等等之類的問題；或是看過《葉問》之後，一直問說：「葉問真的能夠一個打十個？」之類的。在這裡，我給予無聲的同情，畢竟都是初學者，有這樣的印象和觀念是很正常的，這時我們只能給予他正確的知識和經驗，去導正其觀念而已。

至於後者，通常是些練拳已久，深陷在門派或是自我感覺良好之中的人，這些部分也是武痴，練拳如瘋魔，可惜過於保守，缺乏突破傳統的勇氣和能力，所以即使面臨外界嚴苛的批評與挑戰，仍然不覺得自己練的東西可能有錯，而只是單純地認為：「我們沒有練這塊東西，自然不如人，如果我們也練的話，反而可以很快地學起來，勝過那些批評者。」或是：「是我自己還不夠努力，我功夫不夠，不是老師有錯。」當然，我們不能完全否定這些理由有其正當性，但問題在於當這樣的理由被反覆引用時，就有問題了！這表示說，面臨外界的挑戰和壓力時，只會同樣重覆使用相同的藉口來推託，但對真正根本的問題卻搞不清楚！

其次，也有些人純粹是為了捍衛自身所學的正當性和正統性。這類人只是純粹不想去否定自己目前所學或是以前所練的東西，好像一旦否定之後，過去所付山的心血努力完全付諸流水！所以 通常這類人會揭起師門之類的大旗，大舉討伐我們這些「邪說異端」！之前曾經遇到一個在我們系統練了六、七年的人，當我們在跟他講述和示範拳理時候，由於與他過去所學完全不同，他不僅看得胡裡胡塗，同時也產生反抗心理，由其是當我們徹底否定他目前練習模式的時候，更顯激烈！他會一昧地認為是他自己沒練好，而不是他所學的東西有偏差，而一再維護他師門的尊嚴。

對於這類人，我很感動，也很感慨！感動的是，現代還有這麼講仁義的傢伙存在，雖然他不是人魚，但心中還是存有仁義呀（關於這段，知道的人就懂了；不知道的，我就給點提示：「所謂的人魚，就是仁義呀！」）！感慨的是，這種近乎非理性的愚忠，只會讓他變成盲目的信徒，無法自救（一般來說，我不是喜歡基督教或是天主教的理由就是如此，雖然人類可能渺小而無知，但單純一昧地信仰唯一的主，而不懂得探求，是人類的浩劫而不是解脫。說起來，我還比較欣賞諾蒂斯教派或是中古世紀多瑪斯這類主張以理智來認識、證明神的完美之類的方法。人要自救不是靠上帝，而在於自救！如果真的有這位愚民上帝的話，我還寧可在地獄的第一層跟蘇格拉底喝酒把妹！）。

當然，我們也有可能走錯，這就是我們需要老師的指導和各方好友的切磋指教的關係。所以，我們不是一昧地否定過去老師所教的東西，而只是有所取有所不取罷了，而這取不取的標準，是取決於「拳理」，而不是「門派」、更非「師徒」。因此無論如何，切莫硬要把在拳理追尋和「尊師重道」連結起來。一旦連結起來，我也「只能說遺憾，遺憾的是你作繭自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