煉心咒

《不合時宜的思想之二：門派？你不懂的，通通都是咒啦！》

門派？你不懂的，通通都是咒啦！

有一位小沙彌問老禪師說：「師傅，我常看見道士逢人就說：『無量壽佛。』又常看見傳教士逢人便說：『願天主保祐你。』我們也經常說：『阿彌陀佛。』那都是為人祈福的，但到底是無量壽佛、天主，還是我們的阿彌陀佛管用呀？」

老禪師說：「都管用。」

小沙彌不解地說：「既然都管用，為什麼不統一一下，省事免麻煩？」 

老禪師說：「因為人心有分別。」

小沙彌說：「既然人心有分別，這樣『無量壽佛』來，『天主保祐你』去的，豈不是讓人更加有分別嗎？」 

老禪師摸摸小沙彌的頭說：「你很有悟性。那麼你覺得應該怎麼做呢？」

小沙彌歪著頭想了一下：「那就搞個天上聯合國，來個『願無量壽佛、天主、阿彌陀佛一起保祐你！』好了！」 

老禪師搖搖頭，微笑著說：「無量壽佛、天主、阿彌陀佛也只是個字詞而已，還不如自己保祐自己比較實在。」

    如果說「尊師重道」還算是站在倫理道德的角度上，大聲疾呼挽救衰唐的優質的中華文化的話（雖然他們是在攻擊稻草人），那麼「門派」作為一種莫名奇妙的觀念和堅持，可說是完全非理性瘋狂下的產物，或者更精確地說，是武俠小說家的虛構產物！這種虛構產物在武俠狂熱漫延的過去今日，由虛構的符碼轉化為「超真實」的擬象，正式在現今每個練拳者的心中種下牢不可破的堅挺形象，而深植心中。

　　什麼是門派？我想有些人會開始細數一些門派出來，少林派、武當派、峨嵋派、青城派、崆峒派、華山派等等派別。再細問門派是什麼的時候，多數人就會開始說，門派就是你練什麼拳，我練什麼拳的意思。譬如說你練的是太極拳，那你就是太極拳那一派的，開山祖師是張三丰，近代成就者是楊露禪等等。如果你是練形意的，就是形意門，開山祖師是岳飛，中間創發者是姬龍峰，後來由李洛能轉化為形意拳，開枝散葉。但再細細探究之下，又會發現原來隨著師承脈絡的不同，即使大家練的都是同一種拳系，也會有門派的問題。譬如說今天你練的是楊氏太極拳，我練的是吳氏太極拳，咱們雖屬同宗，但心法各異，不歸為一類；或是今天你是楊澄甫傳下來的，跟我這楊少侯傳下來的，不可同日而語等等諸如此類的話。於是乎，門派的定義不但是接連三變，而且一次比一次變得更加彆扭、更加「鳥仔腸雞仔肚」。

　　就第一個定義來說，也就是將門派等同於一個有系統的組織體的代表性定義，基本上是個歷史上的虛構產物，更正確地說，是武俠小說的虛構產物。為什麼這麼說呢？難道你是說少林寺或是武當山都不存在嗎？還是說少林寺或是武當山沒有在練拳嗎？當然不是，我不能否認過去的確有少林派、武當派之類的說法，也有不少武師都是上少林寺習藝練武，這一點自然不可抹煞。畢竟少林寺可是明代就已有相當組織地在傳承各種拳棍，算是蠻符合這樣的定義的。而所謂武當派，依照史實而言，乃自明代張松溪之後，才算是有個清楚的眉目出現，但並未像少林寺一樣，佔據著武當山而流傳，而是到處流傳，黃宗羲《王征南墓誌銘》即言：「嘉靖間，張松溪為最著。松溪之徒三四人，而四明葉繼美近泉為之魁，由是流傳於四明。四明得近泉之傳者，為吳崑山、周雲泉、單思南、陳貞石、孫繼槎，皆各有授受。崑山傳李天目、徐岱岳。天目傳餘波仲、吳七郎、陳茂宏。雲泉傳盧紹岐。貞石傳董扶輿、夏枝溪。繼槎傳柴元明、姚石門、僧耳、僧尾。而思南之傳，則為王征南。」可知主要流傳於四明一帶，而非在武當山開山授徒。

         到了清代的時候，少林寺的武術人才其實也逐漸淍零，一些在民間傳拳的武師也開始居以少林正宗的名號傳授拳藝，久而久之，一些本非少林寺原本的武術也開始冠上少林派之稱，形成一種普遍認可的商標，好像只有練少林拳派的，才算是頂尖的高手一樣，就好像一般人喜歡名牌一樣。因此，雖然少林寺武術的確在明代盛極一時，但到了清朝之後，可說日益衰亡，終無人才傳拳可言。

        因此，所謂少林派、武當派，除了少林派是具備著較完整的組織體之外，其他像武當派或是峨嵋派等等，都僅只是一門拳藝的代名詞，或是傳拳地點代名詞而已，並不是一個門派組織，更沒有所謂掌門人之類的鬼東西，這種東西只有在武俠小說中才會出現。用個比喻來說，假設今天二二八公園有一位十分厲害的老師設拳場，其他拳師都不是敵手，所以都另投他方教拳。久而久之，這位老師就與二二八公園分開不了，大家知道要找這位老師就會去二二八找他。由於門徒眾多，逐漸形成一個傳承拳術的團體，大家就會開始稱呼他們為「二二八派」一樣！也許這個比喻會令人蠻噴飯的，但在過去時，這就是常態現象。不過必須注意的是，這類團體僅只是個因為練拳而集合在一起的散沙，並不是一個有組織的體系，因此若要有什麼掌門人或是接任掌門之類的東西，可說是笑掉大牙！就連中國晈史最有系統與組織的少林寺都沒有這樣搞過，因此每當我看到一些人會自封某某門掌門人等等，往往會忍不住破口大罵！

    綜上所述，關於門派作為一個有系統的組織體說法，在中國武術史當中，大概只有少林寺勉強符合，其他均不合格，同時少林寺作為一個「門派」而言，也沒有所謂掌門人之類的東西，因此可說與大多數人想像不同。故此，我們可以將這類的定義看作是武俠小說的遺毒，不用理會之。

       關於門派的第二個定義，則是將門派等同於一門拳系，這樣的定義蠻符合歷史中拳系的發展，乍看之下似乎還蠻合用的。不過，也只是乍看而已。基本上將門派等於拳系的思想，就好像每一家科技大廠都有自己獨門技術一樣，大家都會去研發新銳技術和產品，以期在市場上贏過競爭對手，獲得更多的客戶，賺到更多的錢。每一拳系在歷史脈絡發展時，也會不斷融合自身習練心得與經驗，甚至他方武術優良技術，將之轉化為自身的技藝，以期在戰場上能夠以最小損害擊敗對手，或是拉攏更多的徒弟門生，維持生活所需。因此，在過去許多「非本門不傳」的規誡，並不是傳統上的愚見，而是為了保持自身最機密、最精奧的「尖端科技」，確保自己在市場上的領先地位或是獨特地位。這就好像以前在和日本技術交流，獨立發展國產車時一樣，我們頂多只是獲得一些簡單、重要性低的技術，但真正的核心技術，如引擎、汽缸等等，卻一無所知。因為這是日本汽車領先世界的恿心技術，怎麼可能會讓你分享？因此，除非拳師們知道你以後會確保他們的生活，或是不會反叛你之後，才會將真功夫教給你。否則沒有緣故會將高深的技術傳給你。

        據說當年孫祿堂於形意、八卦功夫臻於完美時，曾向楊澄甫提出換藝的要求，以期能一窺太極堂奧，被楊澄甫以「各有各的好」給回絕了。之後，由於救助過郝為真的關係，孫祿堂方能學到太極拳。也許從現在的觀點，我們會覺得楊澄甫很是自私，但是依當時來說，為了保持當時楊家在武術界的地位，楊澄甫所為亦是不無道理。到後來，實在是由於傳統武術極精深的核心日益消逝，再加上當時講究船堅炮利，武術地位已大幅下滑，不如從前，否則也不會有人會提出捐棄門戶之見，大家相互交流之舉。因此，以現在的眼光和中國武術的情境來說，所謂的「非本門不傳」等等，已是種不合時宜的思想，根本不足為取，也難以抵擋現代其他競技武術的衝擊。因此，就門派的第二個定義而言，我不能說錯，只能說是「不合時宜」呀！

        至於門派的第三定義，正是現代練拳者的多數認知，也就是大部份練拳的人會將門派等同於「師承脈絡」。這與第二種定義有何不同呢？簡單地說，就是師兄弟也不認彼此是同一國的，你有你的，就歸你的；我有我的，就是我的。大家雖然都是練形意的，但你是學尚氏，我是學宋氏，「門派不同，不可同日而語」！或是說，大家都是在X壇練八極的，你是X字輩的學生，我是Y字輩的學生，「老師輩份不同，不可同日而語」等等。這類型的又搞得更加小心眼，在以前會看在你我同練一樣的拳，看在是同宗，我就將我的絕藝傳授給你。現在是反過來了，你我老師雖是同樣一個，但是老師比較疼我，我的悟性也高，所以我才算是正宗嫡傳（雖然這有可能是事實，但是如此搞分裂卻也是一大問題）！又或者，今天你去學他門拳藝，就是背叛師門；或是改投師叔伯學拳，也是背叛師門，真是何苦來哉！但這就是目前武術界常見的現象。

         好吧！既然要談，那我們就公開來談。假設上述邏輯是對的，也就是你一但和其他老師學拳，不管是不是同宗或是不同拳種，都是背叛師門的話，那很多出類拔萃的武術家，無論古今中外都是天字第一號大叛徒！舉例來說，如X壇的創辦人劉X樵先生，小時候還不是跟神槍李書文學八極拳，而是跟護院的張耀亭學燕青拳，之後才跟李書文學八極拳。後來，又曾跟丁子成學練過六合螳螂拳，與宮寶田學尹氏八卦掌，一連跟那麼多老師學過，可是卻沒有任何一位X壇的人敢吐嘈。再者，又如孫祿堂先從學於李魁元，復從郭雲深，再從程廷華學八卦，又從郝為真練太極，本人還兼學他門不下百餘種拳械。如此說來，孫祿堂豈非是敗類中的敗類，叛徒中的叛徒？又如楊露禪也是先學二郎拳之後，才跑去練太極拳，更屌的是，他還是先偷學！這樣楊露禪豈非是個竊取「商業機密」，毫無廉恥的「間諜」嗎？八卦掌一抜更是有趣，幾乎每個都是帶藝投師，就沒聽過哪一個敢當面指責他們是叛師求榮的師門叛徒。

        所以，令我感到困惑和遺憾的是，每每這樣指責他人的人，都是站在一個可笑而且自相矛盾的邏輯上：一方面，他們非理性地批評他人改投他師；另一方面，卻從來沒有想到過去所有武術大家真正專研一種拳術的人，或是只拜一位老師的人可說是十分稀有的。原因很簡單，就像我之前那篇在談的事是一樣的，「尊師重道」和「拳理追尋」是兩件事；同樣地，練拳跟門派也是兩件事情。我們練拳只是要吸收他人的專精和經驗，而不是在於門派上的區別。因此，我們可以尊師重道，也可以練我想練的拳，也可以跟老師爭辯、驗證拳理，而不宜將這三者不做區別地相互混淆。到後來，你會發現，門派，只是個虛構的產物，是個根本沒有穩固邏輯基礎和驗經支持的非理性產物。換言之，所謂的「門派」只是個反映人心的「咒」，因為有了分別心，有了我執，有了「門派」這個名詞的出現，我們的人心也就被「門派」這咒給綁住了，將「門派」變成一個現實存在的超真實擬象（如果看不懂上面的話，可以進補一下夢枕貘的《陰陽師》，或是蝴蝶的《禁咒師》！反正，你不懂的，通通都是咒啦！）！